【桃園文選】穿梭宜蘭艾園 賞池蓮庭花

夏至的後一日，天熱且悶，才六月呢！感覺上，是水，都將沸騰了！是人，也會融化了！但總不能老是杵在家裡，不但會挫短了志氣，也會助長了惰性，於是出發吧！拖著肥胖的身軀，就往郊山走去。韓愈 《劉統軍碑》云：「六月隆熱，上下歊赩。」此時的太陽熱情，我卻略顯無力，要不是古典園林的熱情召喚，我才不會在此歊赩烹心的辣日裡，點燃興趣。

前幾天麥可分享了宜蘭仁山植物園的照片，其中有幾張中國古典園林風格的建築，深深地攫住了我的目光，於是擬定週三前來一親芳澤。算一算，到宜蘭也不下三百次了！竟不知有此免費而親民的寶藏。順著逶迤的園徑向去，拂面而來的是備妥誠意的微風，風裡夾帶著一股愉悅與感動揉融而成的香氣，那是草根與綠葉約好一起呈獻的貢禮。這裡不缺小花，到處都是蟲蟻，還有沉湎於網路世界的蜘蛛，以及醉心於花叢草間的鳳蝶幾許。

閒雲逡巡於一碧如洗的藍天，我卻迷路於一碧萬頃的樹海，這園區比想像中的大了許多，好容易才找到了這座名為「艾園」的小妮子，於是乜斜纏帳著早已饑渴的雙眸，像登徒子似的，從粉頸到纖腰，從面容到腳底，左右地摩挲一番，上下地打量不已。這是極具蘇州風格的園林建築，佔地約0.1公頃，是整座仁山植物園的千分之一，卻像一顆璀璨剔透的明珠，楚楚放耀於千年的暗室裡，頃刻間，灼亮生輝。

由於艾園的佔地面積並不大，因此，依形就勢地使園內產生了高低落差，企圖營造出「步移景易」的效果。四周以兩米白牆環繞，並開設洞窗，以達「隱而不隔」的視覺流通效果，具有框景、對景、採光、通風、美觀、吉祥等意義。入園處的白牆高約五米，特別霸氣，上有門額書寫著「艾園」二字，名雖不俗，上網卻查找不出命名的典故。

一入艾園，即是一個小平台，此台三面環水，是觀眾席，也是水榭，從此處步過曲橋，對面是一座戲台，也是三面環水的水榭，兩榭對望，一為看戲的處所，一為表演的舞台，此處不缺庭花，此域不乏池蓮，遺憾的是少了看戲的賈母、寶玉與黛玉，以及表演的芳官、齡官與藕官。這裡是園區最美的主景，按理不應放在入口處，就算放在入口處，也應做個假山、翠嶂、密林或是照壁遮掩視線，以達到「抑景」的效果，使遊園者有倒吃甘蔗，漸入佳境的遞升感，這是造園的基本要義，否則從最美處開始逛，越逛越醜，成何體統？板橋林園如此，新竹南園如此，上海豫園如此，蘇州拙政園如此，南京瞻園如此，揚州个園亦如此，就連紅樓夢裡的省親別墅（大觀園）亦是如此。斯園完工後，賈政率寧榮二府上下人等一同入園：「遂命開門，只見迎面一帶翠嶂擋在前面。眾清客都道：『好山，好山！』賈政道：『非此一山，一進來園中，所有之景悉入目中，則有何趣？』眾人道：『極是！非胸中大有邱壑，焉想及此。』」

離開戲台後，接著來到了右側園區的最高處，這是單簷六角攢尖頂的涼亭，亭者，停也！是宜於休憩及登高望遠的處所，這個涼亭有三面實牆，並施以洞窗，這在台灣十分罕見，可惜前方開闊的三面，無法正對園內的主景（水景），使涼亭的美意大打折扣。面對涼亭的右邊有十數叢黃金間碧玉竹迤邐於樸素典雅的牆側，竹間有閒石若干，以營造出假山層巒疊翠的感覺，雖不嶔崎，亦稱古怪，在賞石五要的「透、漏、瘦、皺、醜」中，僅得「漏、皺」二字，比起太湖石還是有一段頗大的差距。明代龔賢曰：「石最忌蠻，亦不宜巧，巧近小方（小家子氣，不大方），蠻無所取。石不宜方，方近板；亦不宜圓，圓為何物？妙在不方不圓之間。」若循此以觀之，這些庸岩蠢石也算是勉勉強強地及格了！

接著依曲徑來到了後園，有一個捲篷頂的方形回廊，做到了「四水歸堂」的聚財效果，其中一面還做了冰裂紋的透窗，在綠意的烘托下，格外美麗。後門為柿蒂紋洞門，適合薛寶釵搖扇半臥，浮想聯翩。艾園的廊道都是木構建築，算起來也是誠意十足，但用料並非上乘，以至於風吹雨打，敗象漸露；屋瓦則是灰黑色的筒瓦及板瓦構成，瓦當與滴水一應俱全，沒啥毛病。

這個園區有以下幾點建議，首先是建物再多一個閣樓或是苑軒位於亭前，使視覺不至於過度單薄或穿透；其次是入園處再增一面照壁以做為抑景（壓抑美景），使園景不至於一眼望穿而缺乏神秘感；其三是坡度的層次感要再大膽分明些，使景與景之間的落差與區隔性更為明顯；其四是遊園動線應該更曲折一些，並磊石為牆，使曲徑有「雲深不知處」的通幽之感，以達到「隔、隱、逸」的最佳效果；其五是將隔壁乏善可陳的日式庭園併入中式園林裡，再予以補闕拾遺，使景物更加多元，使氣勢更為磅礡。

試想，唐代常建在（題破山寺後禪院）所寫的：「清晨入古寺，初日照高林；曲徑通幽處，禪房花木深。山光悅鳥性，潭影空人心；萬籟此俱寂，惟聞鐘磬音。」那境界該有多幽靜啊！那畫面又有多絕美啊！雖說白璧微瑕，但瑕不掩瑜，這座免費參觀的古典園林，還是值得俺們姊妹弟兄前往一探，並予以稱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