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刊／不要靠我這麼近
靠得太近，太過擁擠的空間，是否也讓你覺得不舒服？圖：怕怕提供
家附近的超商門面不寬，比一般超市深一些，他們的提款機是在店裡最深處的角落，因為在儲藏室旁，所以像個長方形的小房間，裡面並排著提款機、影印機和I Bon機器。提款機在最裡面。空間狹窄，遇到必須等候時，一般人都會在這小空間入口處等候。
那天因為急需，我必須去操作轉帳這件我很不擅長的事。輸入各種數字鍵後，想仔仔細細再核對一遍，螢幕顯示還剩16秒問我要取消還是繼續，趕緊按下確認鍵。沒想到顯示的竟然是交易失敗。小空間裡進來了一位打扮得整整齊齊的婦人，站在影印機和I Bon機台之間，我想她是在等我吧。很緊張地趕緊操作第二次，我略轉頭看了她一眼，怕她不耐煩。這時她退到I Bon機前，我鬆了一口氣，再操作了一次，又失敗！這時她又站到影印機前，我拿起手機再次確認我記下的帳號無誤，把卡片放進去之前，我對著又向我靠近了一步的她說：「我再試一次。」卻同時感到一種慌張，我忍不住說了出口：「妳不要靠我這麼近，我會很緊張。」
結果，她開始一連串的：「我眼睛沒那麼好，好不好！沒人要偷看…….」
在她一連串的話語中，我的轉帳又失敗！我只好退到這空間外面，遇到剛剛站到入口處的一位老先生，我讓自己像重新排隊一般，站在老先生後。裡頭那位婦人責罵我的聲音沒有停過。我聽到他又拉高嗓門，問我：「我不能站那裡，我站哪裡？」我客客氣氣地說：「一般人都站這位先生的位置。」她又繼續：「妳操作妳的，我站那裡會怎樣……」我說：「我會更緊張。」她繼續對著外面的我罵了一聲：「妳精神有問題嗎？」我說：「對，我精神有問題」。可能是我的聲音太怯弱，老先生轉頭跟我說：「沒事，沒事，沒有關係。」
那婦人走了出來，往店門口走去時，一路罵著，但我已聽不清楚。
走在路上，有種很想哭的感覺，分不清是因為被人罵了很多句，還是操作失敗的慌張，或者是感覺有人等著的緊迫感。當我漸漸平靜後，我知道，是身體距離不對造成我的不舒服。
進入職場後，因為工作關係，我已經逐步改善在與人靠得太近時，身體的僵硬、不自在，也慢慢學會了與同性同事之間，偶爾的擁抱與拍肩、握手等等相互鼓勵的動作。
很年輕時，我很不習慣與人之間靠得很近，偏偏讀書時代，身邊的男孩子最容易的交通工具是機車，偶爾遇到男同學搭載，我總是坐得挺直，手握住後方。但很遺憾的，有次聚餐後，一位學弟熱心地堅持載我回家，這學弟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和不多話，常常安靜沉默的臉，或許是這樣的特質，最讓自己難以嘻嘻哈哈地拒絕。
但這實在是個錯誤的決定。
我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安靜的人，騎起車來是耍酷那一型的，在經過一個很大弧度的彎道時，我甚至感覺車就要貼到地面了，不是不怕自己被拋出車外，但我還是只能讓自己的手握著僅僅握著後方。
到達我住處，下了車，我知道我的表情很難看，草草道了謝，便逕自轉身走入樓梯間。我也知道，他一定能感受到我的怒氣。從此之後，整個大學期間，偶爾有機會遇上，我們變成只能快速交換一聲「嗨！」的朋友。
幾年過去，當我學會將身體距離放開一些時，有天突然想起學弟那雙漂亮的眼睛。我讓自己想了好久，卻仍然理不清是否該責怪自己當時的不近人情？但是那天與那位婦人發生這件其實極微小的小事，我終於清楚知道，與學弟之間，若能重來一次，我能做的只有，拒絕他的好意。
作者：怕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