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刊／便利商店外的婆婆與紙鈔
朱銘美術館作品，人間系列。小孫子幫阿嬤搥背。圖：怕怕提供
位在辦公大樓林立的便利商店，每到中午總是擠滿覓食的上班族，店員們忙得不可開交，儘管動作迅速熟練地拿起紙杯、盛裝咖啡、蓋上杯蓋，把冷藏食品劃個缺口、送微波，但是關東煮的黑輪、米血、甜不辣已被夾取一空，包子也沒了，熱狗只剩辣味……
算了，我跟A比個手勢，逃難似地走出店外。在進店裡前遇見的老婆婆仍然瑟縮地蹲在店外離門口約兩公尺處，是販賣口香糖嗎？婆婆好小好小，穿著灰黑的外套，脖子上裹著墨綠色圍巾，來往的行人那麼多，卻不見有人停下腳步。我想了又想，婆婆是第一次在這裡嗎？為什麼我從來沒看過？又或者我每次經過步伐都太匆促，蜷成一團的婆婆太不顯眼？
店裡走出一位臉色冷峻的小姐，像掠奪過多，雙手忙不過來，手上還握著像是發票或紙鈔的，看著她好不容易把還墊著餐巾紙的微波食品放入袋子裡，取下夾在腋下的錢包，再把手上握著的發票或紙鈔放入錢包裡。
一陣冷風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，好冷，我考慮著是否站到店裡面。店裡A還在等候結帳的隊伍末端！算了，店裡還是人滿為患。就在外頭等吧。路面上一小小紙張飄了過來，來不及看清楚，它又飄走了，飄到離婆婆大約一公尺遠的路面上。我更看不清楚了，像鈔票，是一百元鈔票嗎？
過了一會，我看到婆婆顫巍巍地起身，緩緩地走了過去，有點吃力地彎下身，把它撿了起來。突然，剛剛那位冷峻的小姐快步走了過來，凌厲地伸出手，像要搶回婆婆手上的紙鈔，兇悍地喊了一聲：「你做什麼！我的錢，還我！」
婆婆身子還沒站穩，先交出了錢，再緩緩地，舉步維艱地回到原來蹲著的位置。我愣住了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讀眼前發生的。
A結完帳，走了出來，我還沒回過神來，只知道我不想馬上離去，我想做什麼呢？
我把看到的那一幕說給A聽，說著說著，亂了的頭緒也理清了些。對，我也認為那紙鈔很可能是那位兇悍小姐掉的，但是風吹著吹著，紙鈔一直滾動著，沒撿起看個仔細，沒人能確認是錢。就算婆婆知道是錢，想撿起，錯在哪裡？婆婆應該都還沒看清楚，錢就被搶了回去！
為什麼我腦筋不靈活，我應該上前問她，你憑什麼說這錢是妳的！又或者說，婆婆撿起了錢，你認為是你的，好，你好歹說聲謝謝吧！
我懊惱著沒教訓那可惡的冷冰冰的兇悍小姐，我只是呆立著。我還在想，好想走過去跟婆婆說些什麼，但是A說，沒關係啦，反正錢不是她的，她不會怎樣啦。
是這樣嗎？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跟婆婆說些什麼，我又能做什麼？那一週連續幾天，我刻意在中午走到那家超商，卻再也沒看見那婆婆。
作者：怕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