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刊／來美第一個十年：康州．新港

初到美國的落腳地是康州的新港，初來時正逢夏末秋初，天藍得讓人心動地想放聲高歌，涼涼的空氣沁人心脾，水龍頭流出的水冰涼徹骨！這兒住宅區的住屋多是新英格蘭最普遍的，殖民式、上百年的老房子，通常木質，不高，多是兩層，樓層之上有個小閣樓，閣樓上遮蓋著斜斜、深色的屋頂。住民們許多把房子漆成各種亮眼的顏色，住宅區相當安寧，但小城並不十分安全，新港的治安長年都是問題，我們住的地方是在「好區」，但老公在家門口被人持槍搶過！我獨自走在街上時也總免不了瞻前顧後！

 

 

我們是住在老公讀書的校區附近一個殖民式的老房子𥚃！老公的校區是開放式的。他的學校相當古老，尤其古校園區，一棟棟碩大的建築，聽說是所謂的「哥德式」風格。我不懂建築，看到這麼些用大塊大塊粗糙的青石和砂岩石堆砌而成的碩大建築時，我的第一個反應是：「當年的人怎麼搬得動這些石頭！？」

 

 

我們住處不遠有座不高的小山，叫East Rock, 山下則有一大片樹林，樹林間藏著小溪，水塘，還有給人hiking或biking的走道。這是我們幾乎每週都拜訪的地方，這兒的景緻四時都不同，早晚，只因為陽光角度不一，山色、水塘、樹林也總展現不同的風景。

 

我們租的房子是綠色的，嗯，其實房子的第一層是房東先生和房東太太在住，第二層住的是房東先生的姊姊和姊夫，小閣樓就出租給像我們這樣的學生。小閣樓裡有一個很老很老的老冰箱，沒有冷凍櫃，只有冷藏。曾買冰淇淋試過，全化了，後來知道其實冬天是可以買冰淇淋的，放在戶外就不會化了！有一個小廚房，廚房𥚃有一個四個爐嘴和烤箱的爐子，牆上釘了兩條木板可以放各式的調味料。廚房裡有個大水槽，槽旁是燒熱水的大熱水器。我們在這個水槽洗漱同時加上洗菜洗碗，有一個小浴室則擠在廚房的一角。

 

小閣樓裡有三個小房間，還有一個小小的公用空間，裡頭擱了張小桌，用來吃飯。我剛到時，小閣樓𥚃還住著另外兩位台灣來的學生，一位單身，另一位有新婚的妻子陪伴。我們自己的小房間有一張桌子，地上鋪了一張牀墊。我們還有一個十三吋的小電視，收視不清但聲音很清楚。後來我們又添了個人電腦和兩個文件櫃，同時撿來了生物系實驗室丟出來的大木板，我們把木板架上文件櫃，於是算得上又添了張漂亮的大書桌。別說我們因陋就簡，我至今懷念那黑色札實的大木板！在這小小的窩裡我們待了十年，十年間我完成了圖書管理和心理諮商兩個碩士學位。老公則在這十年拿到了生物學博士，接下來又完成了第一個博士後的訓練，他的研究領域也從博士生時的腦神經科學轉戰到了分子生物。

 

其實很快初始時同住在小閣樓裡的其他學生都一一搬離，另尋租處，但我和老公在這兒一待十年，把房東都住老了！對生活的詮釋是一件奇妙而且非常個人的事，我想也許絕大多數的人都會覺得：「天啊，這種簡陋的日子怎麼過？」但也許是當年真的年輕，身體健康，想法極為天真，但必須承認這兒的大環境和老公學校所提供的各種資源實在太豐沛、太吸引人了！對於一直相當欠學又充滿好奇的自己我真的每天都不無聊，只是我常覺得自己像個永遠在趕車的乘客，怎麼也追不上，結果就只有一路氣喘噓噓地跑，苦苦的追！

 

但我要去那裡呢？仔細回想，彷彿目標並不明確，對未來我有的似乎只是一個模糊的憧憬，我知道我非常想要一個更好的自己，但甚麼是更好的自己？我也渴望一個比較安穩、比眼前舒適的生活，但也不十分淸楚路該怎麼走！求學、實習的過程中難免挫折，而我又是個膽小軟弱的人，時而覺得這樣的日子永遠熬不到頭。

 

離開新港之後老公和我的職業生涯立即正式地展開，只有在偶然回首、重新檢視自己的少數時刻才知道那十年的日子對自己是多重要！在那十年我遇到了許多位生命中的貴人，結交到了一生相扶相持的摰友，是他們的支持、鼓勵、幫助，讓我得以在需要的時刻得以休憩，喘息，重建氣力，繼續往前。也由於那段日子的辛苦與不易，我逐漸學會體諒，學得如何在友人、學生和同事需要的時刻聆聽他們的內心，我也在與周遭的人的摩擦中領會到人與人有多麼的不同，而願意相互接納、包容和彼此尊重又是多麼地重要而值得珍惜。我逐漸看清、學著接受自己的弱點，同時清楚自己也是有長項的，而且理解到其實每個人都如此，即使是工作上的主管。

 

我也逐漸學著不斷提醒自己不與任何人比較，因為那十年讓我明白生活的好與不好端看我們自己如何去看，怎麼去品味，而與任何其他人比較其實只是一個讓我忘記了自己是誰的陷阱！

 

作者：土撥鼠

曾在國外擔任學術圖書館教學館員多年。喜歡書法，愛好烹飪，享受文學。有餘裕時則愛以短文方式分享所思所想。

本篇文章轉載自 桃園電子報。